想象这样一个语音社交软件的社区环境:

你是一个第一天使用这款软件的用户,账号性别女。不用你费什么事,系统就会为你自动生成一条暧昧的动态。而你,直到几分钟后有人评论了你的动态,才发现这件“好事”已经为你带来了不少陌生的男性好友。

TT语音自动为新注册用户发布的动态

这时,你还没意识到缺乏监管的网络世界对女性用户而言有多危险,想要尝试一下在这个软件里和人交朋友。

于是,你创建了一个语音房间。系统为你在首页最耀眼的位置展示着你的性别:粉色的♀。

还没等你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五个以上的男性用户冲了进来。

他们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处cp吗?”

第二句则在语音中带着怪笑做作地说:“妹妹你家大不大,一个人睡怕不怕,我可以陪你睡吗?”。同时在文字聊天框里还要发些已经糊得几乎看不清字的黄色笑话。这些笑话的中心人物,无一例外,都是被他们当作性幻想对象的你。

在TT语音房间遇到的黄色笑话

假如你是一个轻微社恐的人,或是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男人们就开始自顾自地聊起天。他们炫耀着自己在这个软件里处了多少个对象、其中有多少还在上学,还是未成年,并骄傲地说:“我遇到的基本上都14-16,还有9岁、10岁的。”

上面这些情景,是很多游戏语音社交平台中的女性用户每天都会遇到的家常便饭。在这些平台中,随便谁都可以对女生进行言语上的性骚扰,没有监督者,只有随之起哄的更多男人。

除此之外,这些软件还热衷于用外貌并不怎么出众的男性形象代表他们的男性用户,用肤白貌美、难得一见的漂亮姑娘代表他们的女性用户。

听上去似乎很偏向女性用户。但实际上,选择这样的男性形象是为了方便普通用户带入自己,而漂亮姑娘,只是献给这些男性用户的一种战利品,是平台官方用来讨好男性的招牌:只要你来我们平台,就能找到这样的美女对象。

在TT语音向各平台投放的视频广告中,就有一个符合肥宅刻板印象的油腻男人,用夸张的表情毫不掩饰地说:“我已经被TT语音的萝莉御姐迷得不行了。”

TT语音投放的视频广告

除了TT语音之外,市面上可以搜到的游戏语音社交软件几乎都在自己的宣传页面填满了美女照片,用女性用户来“拉皮条”。

APP Store中多家不同游戏语音社交平台的宣传图

从大学拿美女学姐和暧昧招牌做招生广告,到滴滴无视乘客安全,用美女打车拓宽快车群体,再到这些游戏语音社交平台宣传页上显眼的美女图片,只要女用户一增加,就会被当做吸引男性眼球的“资源”。

又或者,从一开始,女性用户和未成年用户,就只是这些游戏语音软件官方用来招揽新人的性资源。

01

绝望少女的互联网遗书

“如果我不在了,那这就是我的遗书”

16岁的小伊打出这么一行字,当做自己文章的标题。

“我15岁认识了他,那时候初三,通过连麦打游戏和他处了cp,网恋。”

“他给我买了一大堆零食,快递寄给我,还有保温杯,热水壶,觉得他好会照顾人,好关心我”

“我们天天一起玩游戏,连麦聊天,自我介绍时就已经告诉他我15岁初中生,他也说了自己22岁,现在想想他真是个畜生,和一个15岁的在一起,把她诱骗来睡了,说会对你负责,还谎报年龄说自己22岁。”

被网恋男友骗到河南的小伊,放弃了学业,背井离乡,远离亲人,到了地方才发现对方已经三十一岁,和父母一起住在工地上,每顿饭就吃凉拌黄瓜配馒头。男友的父亲更是直接告诉小伊:“你成绩那么不好,读书没用,不如来给我们当媳妇,不想上班我们家也养得起你,不要再跟你父母联系了,给我们老刘家生个孩子。”

而这时的小伊,已经和家里闹翻,身上又没有钱,不能回家了。白天,男友和他的父母到工地上打工,小伊就在工地宿舍呆着。他们就这样同居了一段时间。

很快,16岁的小伊怀孕了。

男友要求小伊生下来,而小伊的理智告诉她自己,她还小,不能生。当小伊提出要去打胎时,男友说:“没钱。打了你就滚吧,你不生孩子不做家务,我找你来干嘛?”

在刚认识男友,两个人整天挂在一起连麦语音时,小伊觉得他是个温柔体贴又成熟的男人,她相信自己能跟着他过好日子,他会娶她,照顾她一辈子。

但现实是,他要求小伊为他当免费子宫,和一辈子的保姆。

小伊的文章写得很琐碎,没头没尾,但是能够看出她自己家庭条件也不好,因为网恋奔现和家里闹翻了天,无法回家,又难以忍受这样的男友。在怀孕反应的折磨中,她绝望地写下了“互联网遗书”。

这篇遗书发布已经过去两个月,我们无法得知小伊现在的生活状态,她是否和家里和好了?孩子打掉了吗?是否重回校园?和男友分手了吗?

但我们知道一个残酷的现实,像小伊这样的女孩,还有很多。

02

游戏语音社交平台——

缺乏监管的黑暗森林

先前,国家新闻出版署下发通知,严格限制向未成年人提供网络游戏服务的时间。随后,一众打软色情、擦边球的陪玩平台下架。

陪玩平台被下架,至今仍未恢复

但是,那些将自己划分到语音社交平台的软件们,却都成了漏网之鱼:既不需要对未成年人进行严格的筛选,也不受各种政策法规的约束。

这些打着游戏语音社交旗号的软件平台,俨然一座座属于男性的黑暗森林,误入其中的女性用户,面对的是无情的大男子主义。

就像开头所说的那样,当一个女性用户成为语音房的房主,蜂拥而至的男人们将会毫无底线地骚扰她。在语音中不停问“你是哪的人?我可以去找你吗?想睡你”,在文字聊天框发避孕套……


TT语音房间中遇到的性骚扰,图中是一堆避孕套

更高级一些的,会像小伊的男友一样,先用甜言蜜语哄住,送一些价格低廉的礼物,说一些不痛不痒的关心话,最后诱导见面。

男性在这片无人监管的森林中骚扰着一个又一个女性用户,从大学生到15、6岁的高中生,甚至有时是小学生。他们以游戏皮肤、平台礼物为诱因,引导这些涉世尚浅的女孩们陷入他编织好的陷阱,然后将这些女孩们当做战利品向其他男性炫耀。

好一点的,只是隔着互联网聊聊天,互称老公老婆,坏一点的,则发展到线下,或是骗钱骗感情。

假如在全都是成年人的平台发生这样的事,倒也算不上太大危害,无非就是经年累月的不尊重女性氛围罢了。

但这些平台往往存在着大量未成年用户。

以TT语音为例,新用户注册需要选择出生年月,但最晚只能选到2002年,也就是19岁刚成年的边界线。

注册TT语音账户时,年龄最晚可选2002年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筛选未成年人的审核机制。也就是说,未成年用户在TT语音平台,全部被“强制成年“了。

同时,在可选择的“开黑”游戏列表中,《迷你世界》被排在相当显眼的位置。


TT语音中可选择的游戏种类,《迷你世界》有889人

点进去,就能发现其中十个房间有九个的房主都是明显的未成年人,而且是初中或以下的未成年人。


《迷你世界》分类下的某房间,显然是一群中小学女生

语音中女孩的嗓音稚气未脱,却说着“哥哥能不能送我一个xx”。让人联想到去年爆出的《迷你世界》诱导未成年人涉黄事件。

2020年《迷你世界》涉嫌诱导未成年色情事件中,博主Seaterhan曝光的内容

那次事件爆出来后,游戏本身迅速配合公安部门进行了整改。

如今,在游戏中似乎已经见不到骚扰未成年人的玩家。

但在这些社交平台上,伸向未成年人的骚扰依然无处不在。

因为有些男性,就算知道对方是年龄极小的未成年人,也不会收回骚扰的“手”。

TT语音中骚扰11岁女孩的男用户

03

厌女又渴女,伸向未成年少女的魔爪

在厌女的大环境下,现实中的密室逃脱和剧本杀,在拼桌宣传语上总是要刻意加上“有漂亮小姐姐”,将女性玩家当成提供给男性顾客的免费“陪玩”;有些酒吧特意设立双面镜方便男性顾客窥探女顾客隐私;游戏公司不以为然地肆意发表厌女言论;各个社交平台以女用户为噱头吸引男性用户,将女用户当作战利品奉上……

TT语音在上市招股书中写着:付费用户中约43%是女性用户。

TT语音的上市招股书

女性用户在同样付出金钱代价的同时,却成了商家对男性消费者提供的消费内容中的一项。

这些以游戏语音为旗号的社交平台,一边贯彻着骚扰女性、厌女的套路,一边却又渴望女性成为自己的资源和战利品,对性骚扰视而不见,对未成年人受到的危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朝成年人下手的同时,他们不断吞噬着误入其中的无知孩童,放任社交环境,将属于成年人世界的功利、情色摆在还没能形成完整价值观的未成年人面前,甚至可以说是在潜移默化地给未成年少女们灌输着可以用青春、甚至是身体换利润的扭曲“常识”。

长期以来,女性一直被鼓励去走一条简单的道路,甚至到现在还有人认为女孩子不需要读什么书,完全可以以年轻、貌美为资本换取利润,找个好老公,享受“性别红利”。

假如有一天,这些少女们真的开始主动利用起自己“年轻貌美”的价值,她们的内心也就默认了自己的价值只会存在于短暂的青春里。

恩格斯曾指出“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事业中去。”毛主席也曾经说过,参与公共劳动、取得经济独立是妇女解放的物质基础。

女性取得经济独立的前提应该是通过参与公共劳动,而非利用“年轻貌美”。“年轻貌美”换来的经济利益,是低人一等的利益,是被作为男性附属品的利益。

这样的道理,成年人或许很快就能明白,但那些即将踏入黑暗森林或已经深陷其中的未成年女孩们,要花多久才能明白?

有些人知道,她们还不明白。